社会大讲堂

    环城皆拆也。拆迁、修路，永远没个完。白天夜里，路边每个工地上，许多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匆忙来去。女儿小年渐渐听熟这市声，看惯“爷爷叔叔在干活”。
    那日正值酷暑。中午，建筑工地似乎也放慢了脚步。我带她穿过地宫似的地下通道，台阶上有不少工人闲坐。
    小年很少看到工人休息，问我：“妈妈，他们在干什么？”
    我答：“乘凉。”
    她问：“什么叫乘凉？”
    我尽量清晰地说：“在很热很热的夏天，躲到比较凉快的地方去，叫乘凉。比如去湖边呀、山上呀……还有地下通道。”不自觉地，声量低了，这最后一个，与前两个的风雅，可真是天悬地隔。
    走到地面上，看到一位老工人，蹲在路边，在满是泥浆的水洼里洗手。小年惊叫起来：“妈妈，好脏好脏。爷爷怎么不在水龙头下用洗手液洗？”
    我只能含糊其词：“因为工人叔叔们都住工棚，没有自来水。”
   “他们不是来盖房子的吗？为什么不先给自己盖一个？”居者合该有其屋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纯朴的劳动阶层同情心，在一个四岁女孩的心中萌芽。
    我期期艾艾地说：“因为房子盖好了，就不能动了。而工人叔叔总是要走来走去，到处盖房子，所以不能给自己盖。”
   “那他们盖好的房子给谁了呢？”
    我答：“开发商……”
    我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：到底谁要为劳动和疾苦负责？显然不是我们这些房奴。关于阶层，关于剩余价值，关于既得利益……而教育，不仅在学校与家庭。社会才是最严厉的考官：她会遇到什么样的考题，时代的价值观将给她怎样的答题思路，她将提交何样的试卷，而最后，命运将给她判几分？我无从推想。我只知道：社会大讲堂，正在开课。